CP：文豪野犬|太敦

Tip：太敦金婚本《伴君与度》，我的先生和未来。解禁。

 

　　天色很暗。

　　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，揉了揉因为长时间阅读而发酸的眼睛，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。云层灰蒙蒙的，好像随时会下雨。

　　仿佛要证明我的猜想，暴雨从天而降。这种随心所欲的个性让我想到了太宰先生。明明天气预报说过台风即将登陆的事，他还是偷偷翘班，不知去哪儿了。我只好先回家，提前做好晚饭，边看书边等他。

　　潮湿的风穿过窗户的缝隙，带来冰凉的水汽。我把搁在腿上的书放到一边，来到窗前，透过沾水的玻璃往外看。世界正在被暴雨侵蚀。楼下的街景逐渐失去鲜明的色彩，与深灰色的雨幕融为一体，不再维持原来的形状。商店和行道树似乎溶解在雨水里，从视野中慢慢地消失了。

　　我忽然感到不安。

　　虽然太宰先生不像过去那样一味追求刺激的事，但他依旧不按常理出牌。他也许没带伞，被突如其来的大雨困在哪里，又想耍帅，不愿意向我求助。无论如何，雷雨声听起来非常可怕，我下意识地离开窗边，拿起手机和雨伞，准备去外面找他。

 

　　走到门口的时候，我试着联络太宰先生。屏幕上的光照亮了阴暗的楼道，湿漉漉的太宰先生站在那儿，有些惊讶地看着我。我们的视线相交了。

　　他眨眨眼，回过神来，愉快地笑了。弯弯的眉眼化开了若有若无的忧愁，停在半空的手落到身侧。尽管浸水的风衣像一块破布，他仍然好好站着，轻轻地喊我的名字。

　　“敦。”

　　熟悉的声音比雨声更清晰。

　　驱使身体运作的齿轮重新开始转动，我把手机塞进口袋，用没有拿雨伞的那只手拉住了近在咫尺的衣袖。

　　“太宰先生，先去换身衣服吧。”

　　“没想到你这么热情，半天没见，一见面就拽着我进屋……”

　　我默默地放下雨伞，脱掉鞋子，赤脚跑进卧室，找来毛巾和居家服。太宰先生多少明白我的意思，他扔掉那些玩笑话，不紧不慢地解开马甲的纽扣，打算在玄关换衣服。这样一来，我不得不飞快地关上虚掩的门，将他推进浴室。

　　“害羞了？”

　　带着笑意的话语戳中了心脏。

　　就算浴室门成为盾牌，我也无法应付那句话的温度。即便故作镇静，微微颤抖的尾音一定会背叛我。

　　“没有。”

　　看吧，中岛敦依然不是太宰先生的对手。

　　对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，太宰先生若无其事地说：“衣服全湿了，不如洗个澡……啊，敦，帮我拿下内裤。”

　　“……好。”

　　我认命了。太宰先生开心就好。话说回来，刚才为什么没拿内裤呢。我一边思考这个问题，一边寻找洗干净的内裤。

 

　　回到客厅时，雷声变响了。我打开客厅的灯，敲了敲浴室门。

　　“太宰先生，洗好了吗？”

　　“再等五分钟。你直接进来也没关系啊。”

　　水声险些淹没太宰先生的回答，那是他随口说的一句话。他或许暂时忘记了绷带下的秘密，而我不想轻易地触碰可能是疤痕的地方，所以我固执地待在门外，笑着说我等你。

　　然而，闪电划过夜幕，房间在一瞬间沉入黑暗。惊雷夺走了所有的声音，留下深沉的残响。我张了张嘴，耳膜隐隐作痛，像是不小心潜进深海的鱼，一时听不到任何动静。

　　不知道太宰先生会不会遇到类似的情况。

　　我侧耳倾听，微小的响动钻进耳廓。水龙头被人拧紧，多余的水拍打地面，雨声渐响，谁的脚步声越来越近。

　　“……停电了？”太宰先生低低地问。

　　“嗯。大概是刚才的闪电造成的。”

　　“真糟糕，漆黑的浴室简直是恐怖片的经典场景，我得赶紧出来……哦，毛巾和居家服在这儿。”

　　消散的声音回来了。

　　半分钟后，浴室门被人打开了。我隐约看到缠着绷带的苍白的手臂，不禁暗暗地想，您才是制造恐怖气氛的高手。那只手晃了晃，无声地传达了某种意图。太宰先生收下我递给他的内裤，摸黑穿上居家服，顺势揉了揉我的头。

　　“我去找个东西。”他说。

　　“等等。”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，切换到手电筒模式，明亮的光驱散了半个客厅的黑暗。

　　“……敦，请把镜头对准电视机柜的抽屉。”

　　他模仿播音员说话，小心地往前走。我跟着他，发现他找到了藏在抽屉深处的蜡烛——最普通的照明蜡烛。

　　自从我们走到一起，我一直以为太宰先生不会在意生活中的细节，谁知他独自购买了那些蜡烛，将它们放进抽屉。如果询问这件事，能得到确切的答案吗？如果得知他的想法，又该怎么做呢？复杂的情绪缠住心脏，如同无形的网。我握紧手机，说不出话来。

　　所幸太宰先生点燃了蜡烛。

　　他弯着腰，熟练地倒蜡油，做底座，让蜡烛立在茶几上。橙色的火光不断蔓延，渐渐地划出一个小小的世界。我关掉手机的后置灯，准备说点什么，无奈太宰先生侧过头，温和地招呼我过去。于是我们一同陷进柔软的沙发，在台风来临的夜晚守着唯一的光源，低声聊天。

 

　　“什么时候来电呢……”

　　“敦有想看的电视节目？”

　　“诶，我不是这个意思。我刚才做了晚饭，这会儿菜凉了，要热一下再吃。没电的话，稍微有点麻烦……”

　　“那晚点吃吧。毕竟是台风天，电力抢修没那么快。”太宰先生望着天花板，放慢了语速，“别担心，我不饿。敦要是饿了，可以吃点零食垫肚子。”

　　“嗯，这样也好。”

　　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，天花板被烛光染成温暖的颜色。明黄和浅灰交织在一起，像起伏的海浪，铺天盖地。在浮动的光海中，太宰先生的低语轻飘飘地落在我的耳边。

　　“所谓平和的时光……虽然不习惯，但是，假如你喜欢……不，没什么。”

　　也许是为了掩饰心情，他没有说完后半句话。微妙的沉默横在我们面前。我转过头，瞥见他的头发，不由地抢走了挂在他脖子上的毛巾。

　　“……敦？”

　　“会着凉的。”我贴近太宰先生，将摊开的毛巾盖到他的头上，仔细擦拭微卷的短发。

　　他安静地低下头，默许了我的行为。

　　当指尖划过发根，不小心碰到发旋时，我竟然觉得太宰先生很可爱。不仅仅是字面意思的可爱，还有值得去爱的可爱。种种情感冲进内心，撞得我差点扔掉毛巾，把脸埋进手心里。我努力抑制那股冲动，不料太宰先生伸出手，把我拉进他的怀抱。

　　他抚摸我的后背，用谈论天气的口吻说：“我们去看海吧。”

　　微弱的气流掠过侧脸，犹如不易察觉的叹息。那一刻，窗外的风雨和掉落的毛巾好像变成了无足轻重的东西。我闭上眼，听着平稳的呼吸声，认真地提出了疑问。

　　“您为什么想去看海呢？”

　　“不过是一时兴起。”太宰先生笑了笑，“傍晚的时候，偶然看见暴雨中的大海，突然想到我们很久没去海边了。”

　　我依稀感知到一些事。比如莫名的违和感，比如言语背后的真心。太宰先生总是爱说耐人寻味的话，可我偏偏拿他没办法。

　　“那……等台风过去了，我们再去看海，好吗？”

　　“好呀。”他放开我，右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，“在来电之前，不如聊聊关于大海的话题吧。”

　　“海水很好喝哦，太宰先生。”

　　“你怎么还记得那件事。”

　　“唔，海水太苦了，以至于一提起大海，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件事。”

　　“哎呀，一大杯果汁也不能弥补受伤的心吗。”太宰先生握住了我的手，微热的体温沿着手心传了过来。

　　我平静地说：“我没受伤。那时候的果汁特别甜。”

　　“是嘛。”他歪着头看我，深邃的眼睛映着摇曳的火光。

　　茶几上的蜡烛只剩下短短的一截。

　　暴雨没有减弱的趋势，电也没有来，我们仿佛身处孤岛，在即将熄灭的火堆前守夜。太宰先生建议我睡会儿，我说我不困。结果，深埋在骨子里的习惯坑了我。饥饿感占据了脑海，我迷糊地靠着太宰先生，沉沉睡去。

 

　　天色很暗。

　　我从梦中醒来。

　　太宰先生笑眯眯地对我说：“台风过去了。”

　　他捏捏肩膀，伸了个懒腰，眼角挂着一滴眼泪。我移开视线，发现蜡烛烧完了。

　　“……现在几点？”

　　“凌晨四点。”

　　我连忙掏出手机，屏幕上的数字证实了他的话。假设我一直维持着先前的睡姿，太宰先生或许一夜没睡。意识到这件事，残留的睡意立刻溜走了。

　　“太宰先生要睡会儿吗……抱歉，给您添麻烦了。”

　　“怎么会呢，敦还要陪我去看海呢。现在出发的话，说不定能看到日出。”

　　尾音上扬，邀请的意味躲在低沉的嗓音里。我点点头，借着昏暗的光线走进厨房，试图加热昨天做好的晚饭。跟在身后的太宰先生打开厨房的灯，做了个“这是魔法”的手势。我悄悄地翘起嘴角，轻声说真厉害呀，不愧是太宰先生。

　　我们吃得饱饱的，趁天没亮出发。

　　太宰先生不知从哪儿弄来一辆自行车，扬言要载我去海边。我想了想，问他能不能让我来。他抬头看看天，轻快地坐到后座上，小声哼唱古怪的歌。

 

　　抵达临港公园时，天空仍旧有些阴沉。

　　“先说好，我们是来看海的。除了看海，太宰先生不能做任何事。”

　　刚迈开步子的太宰先生往后退了两步，故意弄乱我的头发，慢悠悠地说：“好。”

　　他自然理解话中的深意。

　　我们相顾无言，不约而同地望向大海。

　　太阳尚未升起，天地间的一切都缺少色彩。暗淡的云吞噬了拂晓的光，单调的灰延伸到世间的每个角落，连宽广的海面都变得沉闷而冷漠。即使风吹动海水，大海也没有一丝生气，反倒呈现出死气沉沉的模样。

　　不可思议的感觉袭击了我。

　　我并非感到忧郁或悲伤，我只是感到孤独，浓重的孤独。太宰先生一定见过更惨烈的景象，而我却不知道他的感受。他拥有纤细而坚韧的心，经历过我不能触及的黑暗，所以我时常猜不到他在想什么。可是，就算是这样的我，也想陪在他身边，和他一起面对像大海一样的，无边无际的孤独。

　　握紧拳头的一刹那，太阳终于出现了。

　　天幕裂开了。灿烂的阳光倾泻下来，净化了整个世界。云层由铅灰变为橙黄，海水由灰蓝变为群青，两种对比色相互调和，美丽而鲜活。

　　“敦。”

　　我听到太宰先生喊我。他抓住我的手腕，低下头，温柔地亲吻我。他的眼里有天空和大海，有绚丽的景色，也有炫目的光。我看得愣住了。

　　“刚才，敦的眼睛变成橙色了。”

　　“哦。”我傻乎乎地回应他，“我好像……越来越喜欢太宰先生了。”

　　“嗯。我知道。”

　　太宰先生拍了拍我的背，抱住了我的肩膀。他的表情比往常更加真实。

　　我们沉浸在清晨的日光里，远远地眺望无垠的大海，直到太宰先生开了个玩笑。我拖着他离开海边，请他尽快投入今天的工作。

 

　　我不太记得后来发生的事情了。

　　我只记得纯粹而简单的幸福感。

　　孤独和幸福都是人生的一部分。假如孤独只能被削弱，不能被磨灭。假如幸福只能持续片刻，不能长久。我们不妨为对方多付出一些。

　　我愿意帮太宰先生分担沉重的孤独，太宰先生愿意陪我过平和的生活。

　　这大概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事了。